2014平安夜-赞美与祝福-2015新年

 

(2000年12月24日,温馨的基督教北京海淀礼拜堂一隅)

 

14年前的平安夜,有幸走进了北京基督教海淀礼拜堂,得到了又一次精神洗礼和救赎。

当那一个辉煌而宏大的场景映入眼帘的时候,当那一首纯美清灵的赞美诗歌传进耳鼓的时候,我顿时泪如雨下,无法自持……我仿佛又回到了家,仿佛又见到了逝去的亲人,仿佛又遇到了那些可爱的人们!

礼拜堂工作人员见状,无比惊异,遂关切地与我攀谈起来……

在以儿子口吻写的《儿子,天堂飘满蒲公英》一书中,有这样的记述:

 

一,新窗口,新天地

 

“Hello……”

声音传来,我立刻感到了心灵上的震撼!

但,震撼不是因为这样的招呼,不是因为这是个“一排虚线”(没有电话号码)的来电,不是因为电话来自加拿大,不是因为打电话的人是牧师,也不是因为牧师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受委屈的孩子,而是因为,我听到了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话语!

一时都不知道该怎样转换自己的脑筋了:

  “感谢主,终于和你联系上了……我们刚刚在教堂做完礼拜,大家都在为你祈祷……愿主的光芒照耀,愿主为你解除痛苦……你遭遇了苦难,正在承受折磨,我们都很着急,都在祈求主来帮助,我们会不断向你传递主的关怀与慈爱……”

病情复燃,连日高烧,每天都在41°C之上,连服了3粒最厉害的“牛黄安宫丸”也无法退烧,药物失去作用,医生现出无奈,爸妈焦虑万分!而此时,在大洋彼岸,在异国他乡,竟然有那么多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陌生人在关心着我:为我祈祷,为我捐献,为我收集治疗信息……他们念叨着我的名字,向主祈求帮助,要为我解除痛苦!心底汩汩涌动着暖流,激动使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这让牧师以为我在气喘,他的声音更低缓、更轻柔了:

“想着主的慈爱吧……我们都是兄弟姐妹……”

他对我竟这样相称,我虽第一次听到却觉得无比亲近!这是我第一次接听海外打来的这样的电话……

倏忽间,我的脑海浮现出一幅温馨的图景:秋阳下,纯净的天空碧蓝如洗,一片浓绿的云杉树其间还有火红的枫树簇拥着银灰色的教堂,教堂的尖顶在蓝天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教堂里,肃穆而宁静,那么多白皮肤黑皮肤黄皮肤的人们双手合十,神情虔敬而安详,温暖的阳光透过教堂顶端的彩色玻璃洒在他们的身上……

 “……你的病如同长在我们的身上,让我们为你分担一些吧!你正在承受肉体的痛苦,不该再遭受精神的折磨……

仿佛有春日里的微风正一波一波地拂过清幽的田野……

“相信和接受主的指引,相信大家祈祷与祝福的作用,由此才能寄托精神,摆脱心灵压迫,减轻肉体痛苦,让精神宽舒、愉悦……

“要树立信心,爱心与信心是合而为一的……身体总会过去,灵魂却将永存……”

这一刻,我不禁想起了史铁生(我格外敬重的残疾人作家)说过的话(凭记忆):

 

人道主义不仅应该关怀人的肉体,最主要得关怀人的灵魂。……

一个人的肉体病着,痛着,怎么能再让他的灵魂被捆缚,被冷冻,被晾干……

 

这个没有电话号码、只有“一排虚线”的国际长途电话,在我的内心掀起了难以静息的波澜:以往我对宗教知之甚微,没有过接触却有点在意:也许是因为读过一点点哲学知道了唯心唯物之争,也许是因为从父辈那里隐约知道了那个时代在意识形态领域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情,也许因为自己正在要求入党……如今我却生出无限感慨……

 

这其实是超越地域、超越国界、超越种族、超越信仰的爱!

人的领悟,有时就在一瞬间!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爱,只有超越了一切的束缚,才可能是真正的、普遍的、纯粹的!这就是人类的普爱!大爱!应该说,人性与人道,也因此才具有了基本的意义和本质精神的光华——伟大的白求恩大夫、柯隶华大夫就是这样的!

 

从这一天起,我的头脑给突然注入了一个新的世界的东西,一面白墙给突然涂上了五彩斑斓的油彩,我惊奇地注视着不寻常的一切,我欣喜地看到眼前豁然敞开了一扇新窗口,我的思想好像给插上了翅膀,从这窗口飞进了一个新天地!

 

 

二,玫瑰与紫罗兰

 

“咚!——哐铛!”楼梯间传来沉闷的轰响,惊得我一激灵!

“没事吧?”爸爸安慰我一下,说“我去看看”就直奔楼梯间去了。声音从那儿传来,我住的1号房间离那儿最近。

眼前的情景让爸爸看呆了,内心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午睡时,空旷的楼梯间大厅里,只有一个瘦小的男孩,在吃力地搬动着摞得像山一样的铁椅子。铁椅子个个灰头土脸,摞在那儿不知有多少日子了。小男孩儿跟那“铁椅子山”一比,就像蚂蚁站在了大象面前!

爸爸在工会工作多年,一看就知道那铁椅子原来是俱乐部里的:铸铁的底座,4个座位连在一起,每一条有两米多长。可不知怎么摞到这儿来了。眼前这孩子也太瘦小了,身高好像只有1米3,体重也就60斤,感觉那铁椅子能有他3个的重量!

小男孩瞪着眼睛,抿着嘴,扭动着瘦瘦的胳膊,跟重重的铁椅子较着劲。

爸爸赶紧过去帮他。他扬起满是汗水的脸,不好意思地冲爸爸笑笑,用抱歉的口吻说:

“没拿住,掉下来了!”

“可你这是……?”

“我把它弄下来,让大家好坐坐。”

爸爸顿觉自惭形秽,无地自容:铁椅子就摞在这儿,自己跟那些大人每天都到这儿“聚会”,抽烟,宁肯坐在地上,蹲在地上,可谁也没想着把它搬下来,擦一擦,大家好坐坐……这样的一个孩子却……

“谁告诉你做的呢?”

小男孩摇摇头,憨憨地笑了:“我每天都要做一件善事。”

“哦,每天做一件善事……”爸爸若有所思。

铁椅子顺从地靠墙排成了半包围的两溜,规规整整,小男孩又端来清水,逐一擦洗得干干净净。偶尔走过的人啧啧赞叹。可谁又能想到呢:这个叫王志远的11岁男孩儿,自己也患血友病,刚入院!

让人心生敬意的他成了我的好朋友。我管他叫“小兄弟”。

“小兄弟”动不动就来到我床前,那亲热劲儿:“天天哥哥,让我来帮你!”我瞧着他禁不住“呵呵”地笑:好像他自己就不是病人了似的!然而我又惊异地看到他的又一幕:

他站到了侯叔叔的床边,双手合十,静默起来……他竟然也信基督教,还接受过洗礼!

深受触动的我,在电脑里写道:

 

          真像是上帝的安排,又像是缘分,福分:大洋彼岸那不寻常的爱竟然一直波涌到了我的身边……

 

侯叔叔和陪护他的爱人史阿姨,都信仰基督教我却也一直没发觉,这次他们见我发烧烧得好些天不退,就把原来悄悄地祈祷变成公开的了——为了让我能直接得到安慰和启示。可那又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一对中年夫妇,跪在床上几十分钟,面壁朝墙,声泪俱下,向他们心中的上帝诉说,祈求,倾诉——毫无保留的,完全依附的,就好像受了欺负的孩子渴望得到慈爱的老祖母的庇护,就好像部落里有了争议的族人企盼德高望重的长老给予支持……对上帝如此的虔敬,对同道者如此的真挚,而他们自己也正在蒙受苦难啊!那一刻,仿佛世界上的所有的善良与仁爱都凝聚在这一对患难夫妻的身上了!

路过的人,看呆了,跟着一起流泪!

不是在这样的时空,谁又会看到谁又会想到谁又会相信呢?

看望他们的兄弟姐妹每次来都一定要为我祈祷,带些吃的都一定要送给我一份。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糕饼瓜果之类,于我却像弥撒的食物一样圣洁!

感受着这一切的人又怎能不汲取些什么呢?

爸爸在电脑里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宗教将人们引向爱与善。……马克思曾说:宗教是被压迫心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

          我们常讲的感恩也源于宗教。

 

这让我也想起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马克思的话(大意):

 

          人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出同样的芳香,却又为什么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

 

联想到大洋彼岸涌来的爱,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了……

人都有肉体受到疾病折磨的时候,倘若医生、医学、医药、以及所有物质的力量都捉襟见肘以至无能为力的时候,人的精神,乃至心灵,还要不要抚慰,还要不要支撑,还靠什么抚慰靠什么支撑呢?任何人在这时候都会感到孤独,寒冷,被抛弃,都会有精神向往,都需要精神归宿……这,也许正是那不寻常的爱的不寻常的力量和作用。爱因斯坦大概也是看到了科学以外的无穷,看到了科学并不能解决一切,才有了他的新的信仰。我格外敬重的残疾人作家史铁生说:

 

          在黑暗中幻想光明出路,在困惑中假设完美归宿……均非迷信。

          ……宗教精神的根本正是爱的理想。

 

我倾向于这样的观点,不,是赞同!

向理想境界追求,向无奈现实中见到的一方净土皈依,至少不致使我们悬浮的心魂没有根着只有像可怜的小猫在寂静的夜悄悄地舔舐自己的伤口……人不必掩饰,也无法掩饰自身的渺小,脆弱,有限。犹如爱应该有出口,痛苦也应该有出口。人的所有的情绪都应该有出口。孤独的心无处倾诉,不是没有渴望而是苦于找不到对象……作为有限的个体,期盼和追求与那个更大的、通过万事万物来显示自己无限永恒的存在保持一致,其实是可贵的终极追求,终极关切。

我在病痛中不断解决着心痛,而心痛的舒缓似乎真的减轻了病痛。

大洋彼岸的爱和身边的现实,让我又想到了台湾骨髓捐赠中心——他们也是宗教慈善机构,准备向我提供骨髓移植经费的人——信仰佛教,可他们的追求与关切又是多么真诚、具体和现实啊!人们对那个更大的无限永恒的存在充满敬仰与热爱,通过倾注自己实际的爱以获得爱,以获得意义的支持,同时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关照,灵魂得到安抚,精神得到愉悦。一切源出于爱,归结成爱,惟爱才能将人们引向理想的境界。是的,正是这样。我也需要倾注我的爱,将我的心魂向那自然之神向那生命之灵向那永恒的存在皈依……

 

朋友,我知道你可能要问:来自大洋彼岸(加拿大)的爱引出了这么多话题,可那爱又缘何而起呢?好,听我讲给你……

 

 

 

三,在安大略湖畔

 

在我的小屋墙上挂着一张世界地图,地图上被我画上了好多小星星。呵呵,有一颗星就画在了(加拿大和美国之间五大湖之一)美丽的安大略湖畔!

你要问为什么啊?因为著名的多伦多大学就座落在那里,我的老叔在多伦多大学教书。在一个最容易崇拜人的年龄,老叔成了我的心中偶像。

而来自大洋彼岸的爱,皆因老叔……

“老叔离我最远,其实又最近”,那天,我的一句话给爸妈闹愣了,可他们马上又会意地笑了。我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5年来,我最常接到的电话就是老叔打来的国际长途,收到最多的东西,就是老叔寄(发)来的书信和电子邮件。

要说我有病以来的5年像一列长长的列车,那么,在每节车厢的连接点上,都有老叔在发挥连通,润滑,紧固,加劲儿的作用。现在一闭上眼睛,我就能听到渐渐远去的那些岁月里从大洋彼岸传来的、与我、与我爸妈一样的急切、激动、欢喜、忧伤、感叹……的声音:

 

天天得了这个病,实际也是我们孙家这个大家庭的不幸!

(好多人对这样的认识赞叹不已。)

 

抓紧抢救是第一位的。对天天来说树立信心最重要;对我来说,能让天天快乐也许是我现在最该做的。

(由此老叔马上运送来“快乐扩大器”——给我跟“小光头”带来无尽快乐的高档电子游戏机。只是我很不过意:老叔的孩子笑笑和乐乐,当时还没玩上那样的电子玩具呢!)

 

对了,(他嘱咐爸爸)你可以马上找一下天津血液研究所的所长,叫杨天楹。他会尽力提供帮助的……我已经跟他在加拿大的女儿多次联系,也跟杨所长本人打过招呼……你别太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我还能再做点什么,你只管说……

(可是不用说,老叔就时常悄悄地从自己需要维系4口之家的并不丰厚的收入中挤出一些寄过来,贴补我的治疗和营养。)

 

终于缓解了,太好了……天天哪,我已经跟你爸爸说了,给你办理登陆国际互联网。在网上你会学到更多东西,会有更多快乐……

(要知道那时候是1996年初,上网者寥寥无几。由此,我跟老叔、跟外界的交流又多了一条渠道——E-mail。)

 

天天哪,接到你的E-mail极为兴奋!化疗3年,休学3年,你竟然跳过高中直接进入了大学!你真是争气啊……

(实际我从老叔“争气的经历中”又获得了多少激励呀!)

 

想不到,病魔还能卷土重来。那……那……你们都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这是老叔对爸爸说的。一个人得有什么样的心思,得有什么样的情感,才会有如此这般的表达啊!可我也知道,老叔对爸爸这个当哥哥的是又气又急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我刚在网上联络到两位加拿大的和一位美国的血液专家,他们提供了这样两种方法……我用E-mail发给你们,看能不能对天天有所帮助……  

(一些主客观条件阻碍了我们的行动。)

 

难道你们就这样放弃了么?……

(这是我们接到北京“宣判”准备启程回家的一刻,老叔对爸爸发出的惊问!)

 

天天哪,我给你寄去一些资料,请你爸爸妈妈给你读一读,这会让你得到许多心灵安慰的……

 

因为老叔是教师,教的是《数理统计》,所以我总觉得他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所采取的每一个步骤,像咨询、汇款、打电话、寄材料、发E-mail、联系治疗、开始祈祷、恭请牧师、发动募捐、建立救助我的网页,等等,仿佛都跟他教的课程一样有条理,讲程序。他为我制作的网页,就取名叫《但无遗憾在人间》——恰好对应了《威海晚报》报道我的文章题目——《为了不再留下遗憾》。

有时候我会很惊异,觉出老叔在电话里声音有点发颤,那话音里仿佛含着很多意思。一个偶然,我才有所领悟……

那个宁静的午后,我又听到了一首老歌:

   

  河山只在我梦萦/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洋装虽然穿在身/ 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我猛一下想到:老叔都出国20年啦!他牵挂我,是不是也跟思念祖国、思念家乡的情感交融在一起了呢?是这样,一定是!可这对于他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情感折磨呢?望着窗外渐黄的秋叶,我不由得吟出几句来: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秋风又染江湖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江,指松花江;湖,指安大略湖)。

    挥不去,抹不掉,依旧是思念。

 

然而,老叔把他的情感都系于行动之中了……

他跟我老婶早在1997年,就向加拿大的两个华人骨髓库提供了血髓样本资料,大大早于我爸妈做出了捐献骨髓的承诺!

他们不断向当地的血液专家咨询,向当地的人们讲述中华民族仁爱互助的美德,讲述发生在中国大陆的情浓于血的故事……

爱,由此从大洋彼岸一波一波地涌来……

人们解囊相帮,祈祷祝福;又有医学专家、教会牧师打来电话给我叮咛;孩子们寄来了他们的礼物——五彩的笔画出了他们欢快的祝福;还有我实在想不到的事情:当地的教会《周讯》上,竟然印着老叔跟我的名字,连续介绍着我的病情,连续刊登着这样的内容:

 

  请为孙李弟兄的侄儿孙小添的疾病祷告。

  请继续为孙李弟兄的侄儿孙小添祷告。求主一面治疗;另一面在经济上供应。

 

寄到医院来的一期期北美基督教中心出版的《佳音》、《基督教文摘》,成了我每天听读的内容,成了我每天的期盼。

耄耋之年的老华侨黄奶奶孤身一人,靠政府养老金生活,却执意从微薄的生活费中捐出200加元,并嘱托在北京大学教书的堂妹,专程去西苑医院看我,带去她查询到的病案、饮食宜忌指南……那次黄奶奶打来国际长途,听到我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急得,都有点期期艾艾地了:

“孩子啊……痛苦是暂时的……要有信心……要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冥想一些美好的事物,冥想着和上帝、和自己的心灵对话,这样就会产生愉快的心情,这样就会有新的感觉的……

“你要是这样想呢,想想食物是身体恢复的需要,是治好疾病的需要,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凡是上帝赐予的都是美好的……”

真的神奇:中午那一餐的小米粥、煎饼饸子,立刻就觉得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看来,一个人的心情,心境,心态,是多么重要啊!

之后的日子,每当我看到眼前的食物都首先去冥想:想着上帝的给予,想着大自然的恩赐,于是,内心就会生出感恩的情愫,脑海就会浮现出漫山遍野生机勃勃的葱绿和在那之中辛勤劳作的人们(这些情境能够逼真的出现,自然还因为我去过爸爸下乡的生产队)如此,每一餐都成了美食,每一种食品都被我赋予了生命原动力的含义!

然而,我更一次次地看见了黄奶奶,满头银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慈祥的光芒,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深含着亲切的爱意,让我直觉得像是看见了我亲爱的奶奶!可有时我心里也挺难受,因为我让这位离开故乡多年的老人又多了一份牵挂。当我向她老人家致谢的时候,你知道她说什么:

“孩子啊,你不要感谢我,其实我这也是在帮助我自己。”

这话,在我脑海里萦绕了很久,很久……

 

呵呵,公开点秘密?

除了爸爸再没任何人知道:去中科院、出国留学、读博士,一直是我向老叔学习确立的目标。

刚上中学我就曾这样写到:

 

爸爸说家里惟一继承爷爷事业的,只有我的老叔。可将来还有我呢!

有意思,1977年高考,老叔的卷子在考场被这个传那个抄,差点弄丢了!可凭他314.5分的成绩上“清华”(那年清华录取线280分)、进“北大”没问题,他却一定要去“吉大”。不可思议吧?还一定要考数学系抽象数学,而别人都考应用数学!

原来,是因为爷爷曾经在那工作(也曾在那受迫害),因为爷爷就是那专业……

他给爷爷争气!有骨气!我感到非常骄傲!

老叔大学毕业,又考入大数学家华罗庚任所长的中国科学院应用数学所读研究生。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老叔又出国去读博士,毕业获得了全校当年惟一一份国家奖学金(又读了博士后)。让那些只认识日本人、韩国人的欧美一族大跌眼镜!老叔给中国人争光,争气!让我太佩服了!

但是,我也明白爸爸为什么给我讲这些。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向老叔学习的。

想我老叔的名字还挺有趣,也挺有意义:爷爷姓孙,奶奶姓李,所以他叫孙李。

 

在大学校园里,我常常会想起老叔:想他坐在爷爷教过课的教室里会想些什么?想他毕业时被盛邀留校任教他为什么不肯?自然也想他的大学究竟是怎样读下来的:每个月只有23元助学金(甲级),可一分都不留,全都交给我的奶奶以贴补家里的生活,若学校组织看电影需要1角钱,他都要再跟奶奶“申请”……

老叔或许不知道,他的精神给了他的侄儿多少激励啊!

那时候,我就是不跟爸妈说的事,也会写信告诉老叔。在这儿,我公开一封电子邮件的部分内容吧(爸妈可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老叔:

您好!

通过激烈的竞选,我已进入北华大学工学院学生会学习部。学习部的主要职能是组织策划全院的各项学习竞赛活动,如演讲比赛、读书知识竞赛,同时还负责全院学生综合测评考核等等。

上周末“校园英语口语大赛”刚结束,由于我与高中考上来的同学的英语水平还有一定差距,因而主持人的位置被同部的一位同学竞争去了,我只承担了组织宣传工作……呵呵!不过我现在正秘密筹划下次活动的主持:12月上旬全院将非常隆重的举行一次“迎澳门回归主题演讲大赛”,规模要比这次大得多,还要邀请市演讲协会的领导出席担任嘉宾评委。新千年就要到了,这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表现自我,锻炼提高),我是不甘错过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学习。近来,国家教委给北华大学特批了两个硕士点,凡是北华大学的学生,不论毕业是何文凭,只要你有能力就可以报考硕士学位。这对每个学生都有很大吸引力,当然我也在其中。现在我正抓紧补习高中的有关课程(数学、物理、英语),但这并不仅仅因为上面的原因……实际充实自我、完善自我应该是每个人始终的追求……

……

要说现在是赛跑,那么我已经有了助跑器,有了加速器,有了更大的前进动力!

时间对我来说尤其宝贵,它不允许我磨磨蹭蹭,它在催促我为实现我的人生目标而继续加速地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

                                                      小添  14/11

 

 

 

 

四,根底藕丝连不断

 

静卧在床,思绪总是飞来飞去。而近一时期,脑海里经常浮现出在电视里在画报上看到过的大洋彼岸的景象,浮现出我想象中的柳牧师、黄奶奶和许多让我觉得亲切的白皮肤和黑皮肤的人,他们做慈善、搞募捐、讨论援助计划;他们聚会、聚餐、徜徉于秋日里落满枫叶的公园……根底藕丝连不断,我坚持给老叔发电子邮件,请他代为转达我的思念与感激。可最近,老叔却不再给我发电子邮件了!

呵呵,他是把跟我的联系全变成电话了!

咳,老叔为此不知得多支付多少国际长途电话费啊!

可这天通话后的兴奋之余我恍然:他一定是也想多听听他的侄儿的声音,如同我想多听听他的声音一样!

从我的声音里,他就能知道我是否安然,是否快乐,是否在坚持,他甚至从我的声音里就能想象出我的模样,当下的状态(因为我,他曾经专门去当地的医院看望过血液病人),这样他心里才踏实,才安然。想着,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那一天,我感觉来过好几个“一排虚线”的电话,都不是我接的,我像是在梦中,内心很着急却接不了了……

 

爸爸向我讲起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

“天天,你知道你老叔……”爸爸一边在电脑里找着什么一边断续着对我说,“那一天,老叔打来了好几个电话……其实,他就是想再听一听他侄儿的声音。

“可是,你一直睡着……他真的,真的就再也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爸爸有点哽咽,越说越慢,时断时续,可他又不停下来,好像怕自己停下来就再也接不上、再也说不下去了,又好像怕我在他停下来的时候会想得更多,心里更难受。他的眼睛始终在观察我的表情:

“随后,老叔接连发来了3封电子邮件,传送来著名的《圣经》经节,基督教的诗歌,还有莫扎特的《安魂曲》……你看……”爸爸把那些邮件一一打开给我看……

“谢谢老叔,让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来陪伴我,还有大师的音乐——在病房里,跟史阿姨侯叔叔一起听过,那音乐里没有哀伤和痛苦,只有纯净的欢乐,只有被天国里的光芒照耀着的感觉……”

爸爸点击了几下鼠标,那亲切的歌声立刻响起来了:

 

做一只快乐小鸟,
无忧无虑的飞翔.
宁静的世界没有伤悲.
……

你的梦想,
开始漫长的旅程,
直到融入了闪闪满天星

 

(以下出版时删节)

顿时,我的心里拥满了只有在美好怀想的时候、只有在受到深切安慰的时候才会有的温润的感觉……

“北美基督教中心还发表了一篇为你而写的文章呢!”

“那一定是老叔写的了!”我说。

“你的思维这么快,”爸爸略显吃惊地说,“正是。你的老叔好像觉得怎么都难以表达自己的情感似的,在你走了三个月的时候,他用那时候的网页名称《但无遗憾在人间》做题,写出了一篇一万多字的文章,题目后来被编辑改称《耶稣的爱》,发表在北美基督教中心于新世纪第一天出版的《佳音》期刊上了……由此,一个发生在中国大陆的生命与爱的故事,在北美大陆得到广泛传诵。”

“在人世间,”我喃喃自语:“一位叔叔为侄儿还能做什么,还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还有让人感念的事呢,”爸爸好像要让谈话的气氛轻松些,语调变得轻快:“在你离开我们7个月的一天,我又接到一个‘一排虚线’的电话!你猜是谁?”爸爸的眼里满含期待,那神情,就跟我小时候他给我出完谜语在等着我猜出来的时候一样。

清爽的晚风送来柳牧师的声音,黄奶奶的声音,史博士的声音……我稍迟疑了一下:

“是黄奶奶吧?”

“嘿,你简直神了,”爸爸惊讶得眼睛张得老大,“正是她老人家!……她念叨着你的名字,声音轻柔,充满慈爱,缓缓地讲了那么久,讲得那么动情……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哪,我们跟她素昧平生,从未谋面,也许今生都不会见得着……可是她……她说她这7个月来,都记不清给我们打过多少个电话了。可你知道吗,她一定要找到我们,其实就为了说几句安慰的话!”

我的眼睛模糊了,那些温馨的图景又慢慢地浮现出来:

满头银发的黄奶奶凝望着刚摆到桌上的晚餐,突然站起身,着急地走向电话机。她声音颤抖地对我说,“孩子啊,食物是上帝赐予的,凡上帝赐予的都是美好的。知道你化疗吃不下饭,试着这样想想看怎么样?”……雪后,她步履蹒跚地走在去往教会的路上,怀抱着一个牛皮纸口袋,里面装着要送给我的她整理出来的《饮食宜忌指南》,和她这个月的退养金……教堂里,她披着银灰色毛线钩织的祥云图案的长披肩,跟那么多白皮肤、黑皮肤、黄皮肤的人们站在一起默默地祈祷,神情虔敬而安详,温暖的阳光透过教堂顶端的彩色玻璃照耀在她的身上……


1,  大洋彼岸,不同种族、不同肤色、不同信仰的人们都在关注着我。

2, 孩子们寄来了他们的祝福。

3,这些文摘,为我打开了认识世界的又一扇窗口。

4,  与我素昧平生恐怕今生都难以谋面的兄弟姊妹们在筹划为我募捐。

5,  老叔在为我制作网页——但无遗憾在人间。

6,  老叔为我写下了两万字的纪念文章《耶稣的爱》,发表在北美基督教中心的期刊上。

7, 送“小弟兄”那天晚上,我站上了神坛。

 

 

北京海淀礼拜堂的工作人员又围过来三位,他们听我讲述着不久前发生的故事,两位姊妹不停地擦拭眼角。

那年秋天儿子走了,平安夜那会儿,我已经按照他的遗愿——“把我的经历和感受写出来,献给青年朋友和所有的善良人”——开始写他要写而没有写成的书。海淀礼拜堂的工作人员祝愿我写作成功,告诉我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们,还赠给我《赞美诗歌》和《圣经》学习资料,安慰我说“我们大家最终都会在天堂里重逢的……期待着这一部注定是充满人间大爱、也必然会是闪耀着主的光芒的著作早日问世,将神的爱、人的爱洒向四面八方……”

……

14年后的这个平安夜,我已身处距北京遥遥1万2千里的北海了。

一种心情,促使我要去北海的礼拜堂去感受一下。

位于北海老街的礼拜堂去过多次了,“到离我们最近的(刚听到的)太和路太和礼拜堂去。”打定主意,立即出发。20点整。

仅仅步行了半小时——到了!

我立刻被这里的氛围所感染了。虽然,这里与14年前的北京海淀礼拜堂从规模上、气势上、辉煌程度上、人员多寡上……不可同日而语,但,令人喜悦而惊叹——

你看,人们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你看,人们身上的穿着是那样的喜庆;你再看,那一幅幅表情、神情是多么的虔敬而由衷,那喜悦、那欢乐、那敬仰、那给予、那融入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是情不自禁的‘、是美好而纯净的’!

——这完全和北京海淀礼拜堂里的情形一样!

感慨,感动,感佩!

这就是有信仰的人啊!

这一处“圣地”是夫人结识的一位弟兄告诉的。他是一位晚期癌症患者,他有幸得到了神的庇护,被医学“宣判”后超过了“死刑期”5年依然健康的活着,而且活得那样有精神,充满着博爱的气息:他自我拯救因得益于“纳米汗蒸”就举债开了一家“纳米汗蒸”馆“赢得”了治疗费又让更多病痛者与健康人受益!

那一刻,我想到了“神恩浩荡”,想到了“普天同庆”,想到了“慈爱无疆”,想到了“信仰”、’”追求”、“永恒地皈依”……

同喜同乐。

~~~

舞动的欢乐。

~~~

瞧,这一家子,如此虔敬与陶醉!

~~~

耄耋老人也要献上她的真挚祝福。

~~~

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欢乐。

~~~

“主恩满溢”。

~~~

小礼包,大道理。

~~~

“”普天同庆,圣诞快乐,新年蒙恩。”

~~~

 

在此,祝福普天下的弟兄姊妹平安夜平安,圣诞节快乐!

过了“圣诞”,新年也就来了,一并祝福亲朋好友弟兄姊妹在2015年新年里——

开心快乐!

奋发图强!

大有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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